浙江攝影出版社出版的《美國表象》（史蒂芬·肖爾/著）入榜第四屆中國攝影圖書“年度引進版攝影圖書”，這也是該出版社“世界當代攝影大師成名作”叢書的其中一本。我們邀請了叢書主編江融來為我們做導讀，導讀視頻將以錄播的形式于8月17日晚上20：00在千聊“中國攝影直播間”上線，歡迎收看～

正如本書封面所暗示的，這是一本塞滿照片的柯達影集，整本書的設(shè)計都在圍繞這個理念展開，開本大小，照片排布方式，都在喚起生活在柯達照片時代的人們的切身體驗。

閱讀這本書的愉悅感，就如同打開從快印店取回的那一包照片。肖爾用一種刻意的隨意，再現(xiàn)了他所觀察到的消費社會中城市居民使用攝影的方式——也包括這本書的中國讀者，它讓我們回憶起廉價的影像技術(shù)如何給我們觀看的自由，如何幫助我們把生活歸檔，將記憶外化。

不過，在當下引入這本書，卻并非只是為了懷舊。肖爾認為這些生活瞬間，也足以描繪社會圖景，他將快照比擬為口語，是一種不同與傳統(tǒng)影像的表達方式。當影像文化進入數(shù)字時代，照片借助社交媒體廣泛傳播，閱讀這本書可能會更有共鳴，抑或是產(chǎn)生新的思考。

——任悅（第四屆中國攝影圖書榜評委）

紐約州皇后區(qū)，1972 年4 月，斯蒂芬·肖爾

斯蒂芬·肖爾：自傳式視覺日記

本文節(jié)選自《美國表象》后記

文／江融

1972年秋天，紐約最早的攝影畫廊之一光線畫廊（Light Gallery）舉辦了一個很特別的攝影展，展出的 222幅作品全部是柯達沖印店專用機器沖洗的5英寸彩色光面照片，它們分三排用雙面膠直接粘在墻上。這些照片是用簡易相機祿來35（Rollei 35）拍攝的，內(nèi)容包括美國內(nèi)地中小城鎮(zhèn)的十字街口、汽車旅館、室內(nèi)裝飾、商店櫥窗、廣告牌、加油站、停車場、電視機、汽車、建筑、人物、早餐、冰箱甚至馬桶等，許多照片中能看出閃光燈造成的光斑和影子，看上去像游客隨意拍攝的快照。該展覽題為《美國表象》（American Surfaces），展出時絕大部分觀眾反應(yīng)冷淡，就連評論家也不得要領(lǐng)，認為該展覽不僅枯燥乏味，甚至連展品都會褪色而無法長久保存。然而，這部作品現(xiàn)在已被認為是美國攝影史上具有突破性的項目，并成為“新彩色攝影（New Color Photography）”的典范作品而被載入史冊。其作者在當時才25歲，他便是新彩色攝影流派創(chuàng)始人之一—斯蒂芬·肖爾。

《美國表象》在MoMA的展覽現(xiàn)場，2017年11月至2018年5月

《美國表象》是美國藝術(shù)家斯蒂芬·肖爾于1972年3月開始的拍攝項目，他駕車從紐約出發(fā)，開始了他環(huán)繞美國各地的旅行，歷時22個月。這位在紐約長大的年輕人回避自己熟悉的大城市，而是決定先到美國南部陌生的小鎮(zhèn)，之后沿著著名的66號公路北上，前往中西部。他沒有用新聞報道的方式記錄美國國內(nèi)正在發(fā)生的重大事件，而是用相機觀察和拍攝他每天到達的城鎮(zhèn)、路過的街道、遇到的普通人物、住過的旅館、睡過的床鋪，甚至吃過的飯和用過的馬桶，并在日記本上記錄每天到過的地方、開了多少公里、吃過什么食物、買過哪些明信片以及晚上看過的電視節(jié)目等。正如他所說，“我當時是在記錄我的生活”。

 得克薩斯州阿馬里洛，1973 年8 月，斯蒂芬·肖爾

紐約州皇后區(qū)，1972 年4 月，斯蒂芬·肖爾

1947年出生的肖爾在6歲時，伯父送給他一套簡易暗房工具，他由此對放大照片產(chǎn)生了極大興趣；8歲時，肖爾開始用家里的一臺旁軸相機自學拍照；10歲時，伯父又送給他一本沃克·埃文斯1938年出版的《美國影像》（Walker Evans: American Photographs）攝影集，這本攝影集給肖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開始喜歡攝影；14歲，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攝影部主任斯泰肯在看完肖爾的攝影作品后，當場收藏了4幅作品；17歲時，他認識了安迪·沃霍爾，并在沃霍爾工作室拍攝他們的工作照，親眼目睹沃霍爾的工作方式；24歲時，肖爾成為在紐約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舉辦個展的第二位在世攝影家；25歲時，為了超越自己取得的成就，開始自駕上路創(chuàng)作《美國表象》項目。在完成了《不尋常之地》項目之后，肖爾從紐約搬到美國內(nèi)地蒙大拿州，嘗試在沒有街道的匯聚線或電線桿制造的空間幻覺之下，仍拍出有三維空間感的自然風景照片。1990年代之后，當彩色照片已成為藝術(shù)攝影的主流，他開始摸索拍攝黑白照片。自1982年開始，他一直擔任美國巴德學院攝影系主任，并親自教授攝影。作為攝影教師，他根據(jù)每個學生的不同性格和才能協(xié)助發(fā)展他們的拍攝方式。通過這種教學方法，他也產(chǎn)生了許多不同的攝影靈感。從2003年至2010年期間，他常常在一天或一周之內(nèi)使用數(shù)碼相機創(chuàng)作許多不同主題的作品，之后送到蘋果公司利用其制作畫冊的軟件印制了小型限量攝影集。雖然肖爾開始使用數(shù)碼相機，但他仍然保持拍攝大畫幅相機的習慣，觀察事物時注意力高度集中，基本上每個畫面只拍一張。肖爾現(xiàn)在的攝影技術(shù)爐火純青，即使是用手機拍攝，畫面的構(gòu)成也能做到非常耐看，能在二維的攝影平面上產(chǎn)生多維的效果。

新墨西哥州圣菲，1972 年6 月，斯蒂芬·肖爾

新墨西哥州圣菲，1972 年6 月，斯蒂芬·肖爾

今天我們從肖爾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可以較為清晰地看出他不斷挑戰(zhàn)攝影傳統(tǒng)的軌跡，并且至少能總結(jié)出關(guān)于他的攝影作品的兩個特點：

首先，肖爾的作品表明一切都是可以拍攝的。他采用拍攝明信片的方式進行創(chuàng)作，其實是他的一種姿態(tài)，以此摒棄藝術(shù)攝影可能產(chǎn)生的做作和矯情。他追求拍攝看似隨機卻很真實的照片，讓被攝主體更加開放，而不分高低貴賤，所有的一切均能成為他創(chuàng)作的素材，并在畫面處于同等重要的地位。他認為，相機最容易拍攝到被攝物的表象，因為相機鏡頭所看到的是事物表面反射的光，包括他在拍攝自己遇到的人物時，也是將他們當作那個時代的文化表象（比如他們的發(fā)型和服飾等），而不是作為立體的人物加以拍攝。但他也認為，表象是通往真相的橋梁，表象之下蘊藏著更深刻的內(nèi)容。因此，他不是在拍攝偶然遇到的任何普通街道或加油站，而是要拍攝具有美國當時真正文化特色的街道和加油站。這些街景已隨著美國的城鎮(zhèn)化而消失，所以，他在1970年代至1980年代拍攝的作品，可以見證那個時代的表象與特征。

紐約州紐約市，1972 年3 月，斯蒂芬·肖爾

其次，肖爾是一個完美的形式主義者。他總是通過高度集中注意力來觀察眼前的一切，試圖找到它們之間的潛在關(guān)系，包括色彩與其他元素之間的關(guān)系。他認為，使用大畫幅相機進行拍攝的好處在于，它不像135相機那樣需要將取景器放在眼前取景，不用通過取景器的干預而是直接通過眼睛的觀察加以構(gòu)圖。他總是試圖將眼前的混亂空間變得有序，以便展現(xiàn)給觀眾他所看到的影像。在呈現(xiàn)作品時，他采取十分客觀的手法。他常用彩色沖印法（C-print）進行洗印放大，使得作品特別直觀通透，看似簡單明了，卻十分耐看。他將作品的尺寸控制在20英寸×24英寸之內(nèi)，讓觀眾接近他的作品，仿佛能進入其中。肖爾的作品需要集中注意力閱讀，才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細節(jié)和結(jié)構(gòu)，而且，每次閱讀他的作品似乎都能產(chǎn)生新的愉悅。正如薩考斯基所述，“斯蒂芬的照片充滿著愉悅，那些花時間觀看他的作品的人會從中獲得更多的愉悅”。他的作品的確是通過純粹的攝影觀看傳達他主觀所見的美國社會的不尋常之處，以視覺日記的形式帶領(lǐng)你周游美國，只要你耐心閱讀，便能看出一個真實的美國。

領(lǐng)讀人簡介：

江融 

獲紐約市立大學政治學碩士學位，曾在紐約國際攝影中心進修，現(xiàn)任中國國家藝術(shù)基金會專家?guī)鞌z影類專家。出版過《攝影的力量》著作和斯蒂芬?肖爾《照片的本質(zhì)》譯著。2017年開始主編浙江攝影出版社的“世界當代攝影大師成名作”叢書，該叢書目前已出版辛迪·舍曼《無題電影劇照》、馬丁·帕爾《最后的度假勝地》和斯蒂芬·肖爾《美國表象》。曾在國內(nèi)外美術(shù)館舉辦過多次攝影個展。2007年為平遙國際攝影節(jié)策劃主持首屆國際攝影高端論壇；2009年獲中國攝影金像獎（理論和評論類）；2011年擔任連州國際攝影年展策展人；2018年擔任紐約華美協(xié)進會舉辦的《山藝術(shù)》展策展人；2019年擔任美國露西獎基金會國際攝影大賽評委。